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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(8/7)中午回家吃飯,老綿羊騎到停車場時,撇見停車裏有一股不尋常、帶著詭異氣氛的熱鬧,恰巧是颱風來前,天空時而掩滿厚重雲層,時而陽光燦爛,更增添那種詭譎的感覺;然後車子彎進社區車道,就看見娘打著洋傘,從我面前跑過,心裏雖然訥悶,仍是先把車騎回自家車庫,又看見爹站在車庫門口,一直朝著停車場方向張望。



把車停好,摘下安全帽,我也走到門口,看到底我娘是在跑什麼?我爹又是在張望什麼?只瞧見停車場裏一台黑色轎車被圍起一道小小的封鎖線,兩台警車和兩台救護車停在一旁,轎車旁則站了好幾位警察、消防人員及救護人員,以及一些分辨不出身份,但顯然不是圍觀群眾的人(他們站在比較外圍,我娘也在其中),各個都戴著口罩,一臉肅穆。



「發生什麼事啊?」我問爹。



「有人在那台車裏面自殺。」爹回答。



「欸?」突然覺得心驚起來,原來那竟然是命案現場?



據爹說,那台轎車已經停在那裏至少三天了,由於停車場是公共的,常有車輛進進出出,有的是裝卸貨、有的是司機來休息瞇一下、也有把報廢的車子開來停放的,所以大家也沒多加注意,直到今天早上,有人報了警,警察率領小批人馬來,大家才知道(註)。



警方來後,第一件事就是要打開車子確定人已死亡,所以鎖匠也來了。只見鎖匠非常勇敢的沒戴口罩(是說應該也沒什麼用)蹲在車門旁,使出渾身解數的想把車門打開,我看了一會後決定先進屋裏吃飯,吃完飯,上樓刷牙補妝,準備午睡,睡前心想再關心一下停車場裏的事件,於是走到陽台看一下,就看見鎖匠還蹲在車門前,滿頭大汗的開鎖。



我頓時臉上三條線。到底是鎖匠學藝不精,還是那車鎖真的品質優良至此?如果真這麼難開,怎麼不乾脆把車窗打破不是比較快嗎?也省得讓一干人等在正午的太陽底下罰站。也許鎖匠聽到了我心底的OS,他終於放下開鎖工具,拿起球棒三兩下的就把車窗敲出一個大洞,警察跟著接手,把窗玻璃清理乾淨,接下來的場面我就不敢再看下去了,怕看到他們從車裏抬出已經浮腫變形開始腐爛的屍體。



總之,下午出門上班時,停車場裏的小陣仗已經散得差不多了,那些打著洋傘看熱鬧的婆婆媽媽們也都回家吃中飯了,但是警車和救護車還在,顯然遺體還未移走,也許是想等氣味消散點再移吧?後來才知道,原來是要等檢察官來相驗,但是檢察官可能業務繁忙,等到下午三點多還沒來,而且這時也開始下起雨來了,警察先生們只好讓葬儀社的人先把屍體移走,所以當我下午下班時,停車場裏只剩那輛破了一個車窗的轎車,綁著封鎖線的交通錐被雨打到橫七豎八的歪躺在地上,車輪旁則擺著一個警察從車裏提出來的,薰黑的小火爐,帶著濕氣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腐臭味,淒涼感油然而生。



社區裏的婆婆媽媽們團結力量有多大,我也在這次的事件中見識到了,不過半天時間,她們已經整理好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。死者是男性,今年21歲,台北人,正在服役,不知是因財務問題(應該不是這個,那輛被用來當自殺工具的車子還是新的)、感情問題還是軍中問題,禮拜五晚上他傳了一通簡訊給嫁來台南的姊姊,說他不想活了,然後就失去聯絡。焦急的姊姊在附近找了好幾天,找到今天早上終於在停車場裏找到了,然後報警,接下來就是上面那一連串動作了。



這感覺,整個怪。有人選擇在你生活、休憩的地方結束生命,這感覺,真的很奇怪;然後大家經過還渾然不覺,也很詭異。被這位21歲的阿兵哥選來結束生命的停車場雖是座公共停車場(屬於公所),但更像本社區的專用停車場,雖然大家家裏都有車庫,但停車場又大又好停又不收費,所以很多人都習慣把車停在停車場裏;然後停車場很大,社區住戶們的車停不滿,所以中間那塊空地就成了大家運動、溜狗或中秋烤肉的好去處,而那輛轎車停放的位置,正是對門夫婦跟小孩打羽毛球的地方,我想,應該會有一段時間,他們不敢再去打羽毛球吧?



只是,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位才21歲,人生甚至還沒開始的年輕人想不開,而決定走上絕路呢?讓他的父親,渡過一個最傷心的父親節。我總以為,不論是什麼原因,都不該輕易結束生命,人生沒有衝不過的難關,最重要是,自殺的人以為一死百了,卻不曉得為身邊的人留下多大的傷痛。



我大姨也是自殺身亡的,她是產後憂鬱症,當然,在她自殺那年代還沒有這麼新潮的名詞,是後來我們才知道,原來是這個病害死了她。大姨過世後,姨丈又再續弦,那後母,就像童話故事裏描寫的狠毒繼母,把前妻留下來的孩子死命的打,又在姨丈耳邊嚼舌根,姨丈聽了認為孩子不乖也跟著打,打到小表妹國中畢業就離家出走,從此父女關係絕裂,連表弟結婚都不願意回來參加婚禮。



娘每次講到這件事,雖然事隔多年,還是忍不住要哽咽,她難過姊姊這麼早就過世,更憐那些孩子從小沒娘疼而受盡欺侮。有些傷痛,是時間抺不平的,不管經過十年、二十年、五十年,只要一想起,就要再痛一次,得等到自己也閉上眼睛,永遠的沈睡了,才能撫平。



作家黃春明的兒子黃國峻也是位有才華的作家,卻在三十歲那年自殺身亡,黃春明在兒子過世後寫下一首詩。



國峻不回來吃飯



國峻,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,我就先吃了,

媽媽總是說等一下,等久了,她就不吃了,

那包米吃了好久,還是那麼多,

還多了一些象鼻蟲。

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,她就不想燒飯了,

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,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?

我到今天才知道,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,

現在你不回來吃飯,媽媽什麼事都沒了,

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,連吃飯也不想。

國峻,一年了,你都沒有回來吃飯,

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,

來了一些你的好友,

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,他也不回家吃飯了,

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了,就沒有等你,

也故意不談你,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裏。




我想,這也是那位21歲的阿兵哥的爸爸的心聲吧。



註:據娘說,其實前晚(8/6)有位鄰居太太牽狗到停車場散步,狗狗就有聞到異味而騷動不已,鄰居太太叫來另一個男鄰居查看,但車玻璃被封的死死的,瞧不出任何端倪,就不了了之。如果那時就發現了,那前晚應該很多人要睡不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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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wensbal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