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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四(12/28)晚與友人參加美國黑幫(American Gangster)首映,一邊排隊等劃位,一邊聊天,聊到找工作的問題。友人最近也剛離職,原因是工時長、待遇低,是以雖然很喜歡這個產業,但還是決定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

對此,我深感同意。雖然分屬不同公司、擔任不同職務,但我們是從同一產業離職,只是一個自願,一個非自願,而且我們都沒有再投入相同產業的打算。

不曉得有沒有人猜出我原先是待在哪個產業,雖然寫得不明顯,不過要猜出來應該也不難,我待的是素有火車頭產業之稱的營建業,猜對了嗎?

營建業之所以被稱為火車頭產業,是因為這個產業涵蓋的範圍相當廣闊,包括製造(水泥、鋼筋、磁磚)、服務(仲介、代書、估算)、勞務(粗工、技工)、金融(融資、保證)等,而且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本與勞力,所以當營建業景氣上升時,會帶動相關產業一起成長,再一起拉抬周邊產業,整個經濟就上來了,這就是為什麼政府要拚經濟時,總會以擴大公共建設當策略。

營建業又可粗分為營造與建設,這是兩個完全不同但又緊密關連的行業。它們的流程是:建設公司計畫推出一個建案,於是去買一塊土地,然後委由建築師規劃設計,再發包給營造公司承建,建成後,再交由房仲/廣告業者銷售,這四者(建設公司、建築師、營造公司、房仲/廣告公司)要互相合作而且不能合併,建設公司不能自己蓋房子,營造公司不能幫忙賣房子,至於為什麼如此規定,就得要問政府了。

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,稍具規模的建設公司都會成立自己專屬的營造公司,專門承接自己公司的建案,這類型的營造公司當然不以營利為目的,所以建設公司一旦出問題,營造公司也會跟著倒;獨立的營造公司大部份以承攬公共工程為主,優點是不會有被倒帳的風險,缺點是利潤不會太高,與專門承接私人案場的營造公司相反。

我覺得營建業之所以迷人,是那種萬丈高樓平地起的成就感。看著荒煙蔓草的土地被整平,然後各種重型機具和技術人員進駐,開挖地下室、釘模、紮筋、灌漿,結構體逐漸拔地而起及至完成,然後裝修人員進場,貼上磁磚、刷上油漆、安裝門窗,至此,一棟可以遮風避雨的建築終於完成,而這棟建築也許是某個家庭撫育下一代的溫暖小窩,或是某家企業提供給職場精英們追逐夢想的競技場,也可能是安享晚年的老人們聚會吹噓當年勇的交誼場所。

既然迷人,那為什麼要離開?營建業雖然構築人類的夢想,但是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在築夢,尤其在台灣,尤其是營造業。先不說台灣根本沒有可以站上國際舞台的特色建築,大部份的人也不會去過問這建築是哪間營造公司蓋的。人們會記得101是李祖原建築師設計的、帝寶是宏盛建設推出的、涵碧樓則是鄉林建設的代表作,但是沒人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是誰在工地流血流汗、一磚一瓦的把這些建築蓋起來。營造業,注定只能是默默無名的幕後英雄。

而這群默默的無名英雄裏,我覺得最辛苦的就是工地主任。工地主任是統籌工程順利進行的靈魂人物,他們的工作是在工程正式動工前就開始了。工程開始前,工地主任要先根據建築師的設計圖估算出這個工程要用多少鋼筋、模板、水泥、混凝土、磁磚……,才能交由採購發包給相關從業人員進場施作,此外,還得排出工程進度抓出請款時間,以及在合約期限內完成工程免得逾期受罰。

所以工地主任得要允文允武、動靜皆宜,可以在工地和包商大小聲、吃檳榔喝阿比搏感情,也可以坐在辦公室裏處理煩死人的文書工作,而且最重要是任勞任怨,最好全年無休,因為工地一旦動工後,除非遇到強烈颱風不得不停工,否則都會盡量趕工讓工程提早完成,這樣可以減輕公司的資金壓力,也可以有充裕資金投入下一個案場,所以營造業可說是個和時間及金錢賽跑的行業。

當然,公司也不是沒血沒淚沒良心,工地主任的辛勞公司有看在眼裏。記得有一年,董事長要慰勞辛苦工作一整年、為公司締造亮眼成績的所有員工,辦了場員工旅遊,大手筆訂了五星級飯店要讓大夥泡湯舒解疲勞,所以每個人都期待地很,但是就在出發前一晚,某個工地出了狀況。

那個工地位於巿中心(不是在台南市中心,所以大家不必猜是哪一棟),預定興建一棟商業大樓,工程剛開始,正在開挖地下室,結果挖著挖著,隔壁大樓就裂了。為什麼我們挖地下室,隔壁大樓會裂?因為隔壁大樓是較早期的建築,所以沒有地下室,因此當我們開挖地下室後,隔壁大樓的地層失去支撐而不穩定,加上大樓本身的重量壓下來,地層往內壓縮,大樓就被往下扯裂了。這情況就像你拔牙後卻沒有裝上假牙,旁邊的牙齒會慢慢倒向這個缺洞是一樣的道理。

那晚,工務經理接到通知後立刻帶了幾個工地主任,緊急連絡安全支撐廠商十幾個人連夜趕到工地補救,花了一天一夜打了好幾隻鋼板樁才把隔壁大樓固定下來。至於員工旅遊,還是有去啦,不過不是他們去,是我們去,啊因為飯店訂了取消訂金也拿不回來,所以為了不浪費,當然還是要去,只是覺得很不好意思,當我泡在暖呼呼的溫泉裏時,他們頂著夜晚的寒風在工地搶救,當我在軟綿綿的雙人床上呼呼大睡時,他們眼也不敢閤的還是在搶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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